我坐在石岩 圍著大花的寬裙
閒散如大溪地的族人
坦胸赤膊 背海面陽 但浮貼一臉憂傷
灰青鋪做底粉 晴藍的油彩
勾繪鼻樑與厚唇
眼邊及眉宇的皺紋 似假還真
我不曾用這副疲憊的面具迎向妳 當我們
初次相遇 愕然錯身而過 平交道的鈴鐺聲
搖曳在風裡 街角印著妳的落寞
大廈三月的暗影 飄動反核的大白布條
沒有血痕 一夜的騷動在噴水車的輪底
沖淨無餘 泡沫滾滾流入暗溝 永遠消逝的歷史
就如永遠的遺忘 人們又手提花籃編織著
美麗的故事 跳舞迴旋為黎明疊聲歡唱
黎明沒有憂傷 憂傷屬於山澗的低吟
屬於蟋蟀重複不停的奏鳴 印地安人永遠的寂靜
妳走過田埂 迎我而來
黃色的油菜花細細密密的開遍在妳的裙邊
春日 妳在井邊提水 我俯身啜飲
一桶的思念 凝視井面照映妳的容顏
雷聲隆隆 驚醒冬眠的幼蟬蜥蜴與雪地的黑熊
我又隻身飄零 走向沒有妳 沒有淚與血的邊境
乾涸的溝渠換不回平交道鈴鐺的記憶
人與歷史的事跡早已碎裂風化 灰青的粉末
一層層堆積 塗抹成面具的彩繪
我擁抱妳的身軀忘情的吸吮 汗水如雨
蒸騰的肌膚 吶喊嘶叫 狂喜的淚在眼角
從遺忘的歲月 妳向我走來
風雪沾滿妳的亂髮 我愛
我的笑掩不住滿心疲憊 粉青憂傷的面具
是我的臉
沒有淚 沒有血 沒有夢 沒有邊界
我躑躅獨行 摺藏在濃繪的皺紋裡
唯妳蕩漾井面的姿影
(一九九五於台中斷斷續續寫成,刊登於中時人間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