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教育的重建》2011年簡體中文版序

1995到2010之間,有十多年的空隙,其轉折可參考2003年我寫的長文:〈教改怎麼辦?〉。由於1995之後,台灣教改的實際運作,一直避開結構性問題,只在課程改革與升學方案著力,自然無法解決長年沉疴,到2003年伴隨著複雜的政治糾葛,遂引發輿論一波波的質疑。那年為了讓教改路線回歸初衷,我才寫下這篇三萬多字的長文,此文後來收錄於《學校在窗外》(左岸2005,首都師範2009)一書中。(黃武雄)

 1995到2010之間,有十多年的空隙,其轉折可參考2003年我寫的長文:〈教改怎麼辦?〉。由於1995之後,台灣教改的實際運作,一直避開結構性問題,只在課程改革與升學方案著力,自然無法解決長年沉疴,到2003年伴隨著複雜的政治糾葛,遂引發輿論一波波的質疑。那年為了讓教改路線回歸初衷,我才寫下這篇三萬多字的長文,此文後來收錄於《學校在窗外》(左岸2005,首都師範2009)一書中。(黃武雄)

 

四一Ο教改運動,距今已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首都師範出版社侯亮先生,仍願意為《台灣教育的重建》(1995)一書,在大陸發行簡體版,對我來說,是一大鼓舞,也令我感動。他的立意是:台灣教改運動的經驗,值得大陸關心教育的朋友們借鏡。

前此侯亮先生已經把我兩本教育論著《童年與解放》(1994初版)及《學校在窗外》(2003)付梓。這兩本書雖然形式不同,其實是一對姊妹書。前者從人天賦的原始創造特質,談人的自然能力;後者則從人存在的原始趣向,談人的文明能力。兩書加在一起,構成我的教育哲學,《台灣教育的重建》一書(以下簡稱本書),則是教育改革的實務。

1994年4月10日,一些熱心教育的朋友與我,在台灣推動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教育改造運動,數萬人湧上街頭,要求政府正視沉疴已久的教育問題。台灣自1950實施軍事戒嚴,迄1987長達47年之久。解嚴前後,長期被壓抑的民間社會力蠢蠢欲動,工運、農運、婦運、原住民人權運動、環境保護運動,隨著政治民主化,逐一湧現。1994年的四一Ο教改運動,可以說是「教育解嚴」的社會運動。但它的實質不只是消極的對抗威權的集體主義,更積極的勾勒出教育的藍圖,提出:

落實小班小校     廣設高中大學

推動教育現代化   制訂教育基本法

等四大訴求。前兩個訴求在塑造一個釋放學生心智的大環境,讓學生可以發展自己的興趣,心無旁騖的學習知識與探索世界,後兩者則鼓勵由下而上,積極的開展以學生為主體的人本教育,並透過立法加以保障。

《台灣教育的重建》一書,一方面紀錄了四一Ο教改運動的樣貌,另一方面也呈現了這四大訴求的論述。

十六年過去,這個運動是成是敗?成了什麼?敗了什麼?這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

侯亮先生與我接洽印書之時,正好台大社會系何明修教授寫了一篇〈教改運動的驚奇冒險〉,評論二十年台灣教改運動的轉折,我則擬了一篇〈教改中的左與右〉回應。恰如清大教授吳介民諸人,在剛出版的新書《秩序繽紛的年代》中所說[1]

教育改革可能是這二十年間最受媒體關注與批判的社運場域。

許多人斷言:教改失敗了,或至少其中一個主要目標-解除升學課業

壓力-並沒有達成;教改走入保守路線,而且浮現反動潮流。在

教改的關鍵階段,先是偏左的人本主義,不敵偏右的市場主義;其後

是反動派以社會主義之名,行反教改之實。基進、保守、反動三股

力量,如何在教改場域中爭取論述權與行動空間,是一個曲折而

有待深究的課題。但一個不變的基調是:菁英主義心態依然牢固的

主宰著教育界。

   在本書簡體版中,我徵得侯亮先生同意,於書末放進第五篇,內含2010年的兩篇文章:〈左與右〉與何明修的評論文〈驚奇冒險〉。這樣依時序安排,可以把台灣教改二十年曲折歷程,如實呈現。

至於1995到2010之間,有十多年的空隙,其轉折可參考2003年我寫的長文:〈教改怎麼辦?〉。由於1995之後,台灣教改的實際運作,一直避開結構性問題,只在課程改革與升學方案著力,自然無法解決長年沉疴,到2003年伴隨著複雜的政治糾葛,遂引發輿論一波波的質疑。那年為了讓教改路線回歸初衷,我才寫下這篇三萬多字的長文,此文後來收錄於《學校在窗外》(左岸2005,首都師範2009)一書中。

本書簡體版的序篇,一開始便增添〈從教育前景到環境危機〉一文。這是半年前我在中國時報談二十年後教育前景的全文,採訪者是立委鄭麗文。訪談中,我用通俗的語言,討論教育問題及環境危機。這兩個問題看似無關,究其實是相互扣合的。在目前經濟開發無限上綱,並壟斷當代人思想行動的全球化時代,它們是生態人本主義者(eco-humanist)最關切的核心問題。

人與人之間不能相互剝削,人也不能剝削大自然、不能剝削他所賴以維生的蓋婭(Gaia)─大地之母。人本教育,強調「人即目的」,人不能是任何集體組織的工具;相信人的能動性、人的獨立判斷;並進一步主張:心智成熟的個體便會經營出成熟健康的文明社會。這是可能的,尤其在今日資源相對豐裕的時代。但資源相對豐裕了,不能任由文明的發展肆無忌憚的掠奪自然、壓迫自然。人本主義,是要讓每一個人的自主性從集體主義的壓迫中掙脫出來,並不是要把人類加冕為萬物絕對的主宰,壓迫其他物種,予取予求。這是生態人本主義的精義。

我們談教育是為了促發孩子們心智成熟,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幫孩子們望向未來,但我們留給孩子們的是什麼樣的世界?大自然會不會反撲在即?人的理性來不來得及發揮力量挽救環境危機?人類有沒有未來?這是我們不能逃避的問題。

我希望文中所談的內容,對兩岸人民都會引起相當的共鳴,也希望本書所談的教育實務及前述兩書所談的教育哲學,碰觸的不只是孩子們的所謂「競爭力」,而是一整代人的世界觀。


[1] 吳介民/范雲/顧爾德:《秩序繽紛的年代》,2010,左岸出版社,頁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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