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孤伶的吹著 不成調的荒涼
高亢折長 七人的隊伍走在夏末的雨中
棺木一端 伸出他赤裸的腳ㄚ
這是最後的自由 他說
半個世紀的日月 黏附在灰色舊大衣的
衣角 走入風裡 如蝴蝶之蛹 他安息在閣樓
七彩邊框的天窗一張張稚氣的臉輪流凝望
他鬆一口氣 夢裡看到童年友伴的秘密
長統靴胡亂踩過他臥在街頭的身軀
憤怒 自由與血 一次次白色的帷幕包裹著
悽厲的驚懼 散落在寒霧中的晨曦
零星嘶喊 偶而啜泣
沸騰的夜裡 他看到母親 也看到她的憂戚
蜷伏在車廂的一角 最安全的時刻 長長的
黑漆漆的隧道 像漂浮於子宮中的無意識
搖籃裡沒有恐懼 他輕喚她的名字 來在
桂花飄香的窗前 青槭與鐵線蕨
托映著燈簾上的側臉 緩慢而靜默
她摺疊 一隻隻 祈願的 紙雁
相許是無終止的誓言
蹣跚走過時間的長廊
手推一車冰筒 滿滿懸掛的鈴鐺
叫賣與牽掛 如濕漉漉的雨季 黏黏膩膩
經年兜售的理想 從根腐爛
愛在相互的眼底發霉
看不見的紅與熱 自由是躲在地心的夢
他睜開眼 叛逆帶著藍焰 叛逆自己
如果暮色中的平野 只有遺忘的風
然後嗩吶無聊的吹著 穿過市集
在不搭調的行列
穿過發散的世界 久久 當星光淒迷
(一九九六年病中寫於大度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