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六月十一日的活動,或許會有一千人響應,走上粗坑/屈尺的步道。您擔心它會帶來步道浩劫,因為它恰恰預示,日後會有大批人潮湧向山林,踐踏自然。
但請同時正視眼前的現實: 每個假日正有數千人用汽機車,從新店沿新烏路,經過屈尺,湧向烏來,排放數以萬倍的熱量與污染,而且為了方便這麼壯大的車潮快速流通,當局把道路拓寬到極限,沿途一邊崩塌,一邊修復,同時柏油一層層重鋪,墊高路面,水泥牆一道道築起,阻斷道路兩側蛇蛙的來往。
我們生態保護者,可曾想出什麼對策,減緩這樣肆無忌憚的開發?還是我們只能徒呼奈何,卻對一些願意用自己雙腳,走進自然的人,搖頭連連,甚至怒目相斥,指責他們的腳跡將造成生態浩劫?
在社會主流價值的巨人面前,會不會是我們不敢面對自己?不敢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卻又忘不了自己是個生態保護者?
生態危機其實是資本主義衝擊人類文明,衝擊地球生機的一環。我們談生態保護,不能只盯著一個小小的黑點看,而要全面的看,整體的看。野生動物不是因為原住民打獵而滅絕,而是因為我們濫墾濫伐,污染山海,消耗能源,剝削大地,破壞食物鍊,破壞生態平衡,而大幅度的縮小牠們的生存空間。同樣,生態浩劫,並非因為人們用雙腳走進自然,而是因為汽機車四處流竄,因為資本主義對自然進行大幅度結構性的掠奪。
相對的,要搶救生態危機,著眼點也必須是動態的,必須是辯證的分析,而非靜態的,反射式的思維。著手處更必須是主動的,創造性的,而非局限於處處被動的,救火式的抗爭。
對我來說,千里步道運動正是一個主動的,創造性的,又有種種發展面向,兼具擴散效果的切入點。如果我們不劃地自限,而能改用開放而積極的態度去推展,一路上你會發現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正面力量注入,而匯成江河。
1980年我寫了一篇長文〈糟蹋〉,連載於中時人間副刋,談自用汽車糟蹋自然,談物種基因庫的多元性。1987年我參加轍諾堡災難紀念,在臺電門前為「反核四」,進行七十二小時的禁食靜坐。此後我便未涉入環保活動,只偶而做些支援性的工作。但二十多年來,我仍密切在注意生態環保的社會運動。一方面看到我們的生活環境,生態環境加速在破壞,另一方面則又注意到生態環保運動者,仍處於被動的,救火式的抗爭,或只能針對年輕知識份子,展開綿密的生態教育。
救火式的抗爭,工作日日迫在眉捷,投入其中必須承受極大的壓力,燃燒自己。這是令人崇敬的事,看到這些長期站在環保火線上努不懈的朋友們,我只有感佩與不忍。至於生態教育工作,則是長遠而根本的事,我看到目前一些在環保議題發揮重大影響力的人士,都因接觸生態教育而受到啟迪與感召。這種努力,功在四野,尤令人欽敬。
只是環保團體堅持不懈的努力,所發出的聲音,一直是小眾的,與社會主流(含基層)始終隔著一條河溝。以今日選票為主要考量的政治制度,政府的政策反映的是社會主流的價值,而非理想。
環保運動必須切入社會主流的價值,才會跳到另一個新的階段。